《2012/11/25花蓮秀林鋸齒連峰～畢祿山縱走羊頭山攀登記》
鋸齒連峰，顧名思義即連稜山峰遠觀如鋸子般，它大致上由七座層巖疊成的山峰組成，界於畢祿山（百岳39號，三等H3371m）及羊頭山（百岳100號，三等H3035m）之間長約4公里，連稜中以第四峰（鋸山，無基石H3330m）為最具代表性，雖非百岳，但氣勢景觀卻不在其下，號稱〝天神的筆架〞；須費一番工夫，努力攀爬才能越過。鋸山居整條山稜的中段地帶，故無論從〝畢祿〞或〝羊頭〞起登，皆是硬路線，有重裝而上需兩天；有重裝到820林道8.2K登山口平台營地，隔天再輕裝而上；我們則採取一日縱走，預計14小時完成。
一日單攻的行程，也有其缺失，如山友們高山適應時間短、820林道須摸早黑3小時到登山口危險指數提高、夜間行走氣溫低、黑暗中無法觀賞景物等等；所以，此路線採單日完成，的確是對山友們的嚴峻考驗，大家既期待又怕受傷害，其實這條稜線也常常是山友們百岳之後的餘興行程，令人回味無窮。以下是攀登前後的心思與約略狀況，想記述一些點點滴滴和同好分享。
話說，星期六(11/24)，上午11點30分，門診時間提早結束，準時由高雄出發，天氣預報季風陰雨籠罩全台，氣溫略低，下雨機率隔天會低些，大夥都抱著惶惶稍有不安之心，畢竟這次是高山硬路線，希望得到老天爺的疼惜；車抵台南奇美聚集地，山友們一見如故，忙著競問大家近況，過得如何等等寒暄話語，也關心起一些缺席的同伴，好像有說不完的話，話題大部分離不開昔日的輝煌戰績；車子沿途搭載幾位山友後，直奔大禹嶺欣欣民宿。
過了中部後的路程，愈往東部山區，天氣愈不穩定，到達霧社休息和晚餐，潮濕又冷凝的空氣，讓山友們不得不加件衣服，〝雨水滴滴落〞，大夥在小街道上各自覓食，我則蛋炒飯配金針湯，覺得身體暖和些，飯後欣賞雨中的霧社部落即景，小小街道上人車洶湧，也頗熱鬧，此地匯集各地遊客，是通往山區各著名景點的中途休息站；之後，我們往合歡山區挺進，雨雖不大，也無停歇，大地濕冷，霧氣凝重，由於合歡山區道路，有些地方狹窄難以會車，司機〝上游、下游〞的呼叫聲，好不熱鬧，車窗霧茫茫，小心開，晚上7點多，終於到了大禹嶺民宿，大夥長時間搖晃在高海拔山路上，頭腦有些混沌，一下車就直奔民宿大通舖休息，棉被鬆厚，看起來很溫暖，想到此刻不用睡帳棚，就覺得很幸福，民宿有熱水供應，衛浴設備周全；此時大家正忙著整理背包和行李，〝行前症候群〞漸漸浮現，包括屋內走道踱步、忙進忙出忙個不停、寡斷而常要別人代出主意、擔心天氣、擔心這擔心那、缺乏自信心、沉默寡言、動作緩慢，或高亢談話、食慾不振、頭痛等，這些症狀也可隨著經驗的累積而減少發作機會；登山活動常要習慣於簡單生活、惡劣環境的克服、服從領隊的指示等，了解自己的能耐不要冒然為之，每個隊伍都有自己的節奏及步調，我們要學著適應它，〝要問自己能為團隊奉獻什麼，不要以為團隊能給我們什麼〞，只有這樣的心態，才能快樂地參與自然野地的探訪。
大禹嶺四周高山環繞，是一個海拔2500多公尺的平坦地段，住居不多且民宿少，遠離城鎮；現今公路完善，但因高山地區環境脆弱，加上人為開墾者重，天災抗壓薄弱；這裡也種植高山蔬果，廣為遊客喜愛，尤其夏天涼爽宜人，是避暑勝地，常是往東部各角落的中繼站，更是攀登百岳的重要據點之一。四周大山如合歡山、武法乃尾山、奇萊峰、屏風山、畢祿山、羊頭山等歷歷在目，也憶起過去攀登的辛苦，百味雜陳，但還是感動莫名，崇山峻嶺依然屹立，塵然往事已遠，我從中得到了什麼？源源不斷的生命，周而復始，短暫中能覺悟些什麼？生命能因而更趨成熟？只有眼前周遭，是此刻最該珍惜的！〝大禹嶺〞的悠然處靜，在這濕冷沉寂的夜晚，心中不免波濤洶湧，無限心思，一一浮現，一時難以自己；山友們早已進入夢鄉（香），沉睡鼾聲此起彼落，明天的行程中即將共患難的同伴們，祝他們有個美好的夜晚！
攀登日，清晨一點已有騷動的跡象，估計睡不到3小時，原訂早上1點50分起床，但每每〝行前症候群〞的影響，大家雖身經百戰，還是冷靜不下來，大夥也隨雞（人）起舞，以效率不高的身手，各搞各的早餐、著裝及整理裝備，背包翻來覆去就是舉棋不定，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；由於整夜下雨，雖不大，但大地潮濕寒冷，穿上雨衣，既防雨又防寒，若遇有強風也很管用；大家不約而同上車準備往820林道去，通過著名的〝大禹嶺隧道〞就抵登山口，此時是上午2點40分，比預定時間早20分鐘（因原計劃是徒步到登山口），感謝司機先生在這寒冷〝落雨〞的深夜，願意伸出援手，給山友們些許溫暖；登山口警示牌林立，山友們互相點檢裝備，戴上頭燈，大夥在領隊一聲令下，魚貫進入漆黑又〝濕漉漉〞的林道；跟緊隊伍可減少許多麻煩，一般在黑暗中行進間，頭燈以照到前面山友登山鞋為最佳距離，大約4~5公尺，不宜跟得太近，否則恐有危險，如看不清路況，雜草樹枝的反彈；也不可太遠，可能會聽不到前方山友傳來的警訊，甚至要自己找路，易出狀況，這些小細節，可是夜行時必須要注意的。
此刻的820林道，氤氲四處飄散，氣溫低，空氣中夾帶著飽滿的水氣，濕而不滑的山徑，也有許多崩塌地形、小凹池地，但都不礙行走，也須穿越許多芒草箭竹段，故全套雨具是必要的裝備。大夥速度飛快，到畢祿山營地平台登山口要8.2K，中間好像僅停留小休一次，快到廢工寮前，雨停了，有人說看到〝天星〞，我則什麼也沒見著，只覺停久了有點冷顫；工寮在林道8K處，再鑽進一段濕答答的芒萁段後，來到大崩塌地，已成V型谷，上有一瀑布沖下，谷地則有巨型倒木橫跨，先下大岩壁，再攀上平台營地，其中護繩不缺，安全通過無礙，谷地也是最後水源地，這地形很久以前是林道的一部份，經過好幾次的災害後，谷地才陷得這麼深，平台地已有幾頂帳棚，是昨天上來夜宿的山友。
早上6點多的此時，天已微亮，收起頭燈，輕聲細語，就怕吵醒帳棚內的友隊，這820林道，我們走了近3小時到台地登山口，休息一陣子，領隊指示，背包上肩，此時雨已停了，天也亮了，氣溫有點回暖，部份山友想把雨衣脫掉，但〝老鳥〞提出警告，乃因山徑兩旁樹叢裡，依然潮濕，尚須防水，由於季風夾帶豐沛水氣，穿上雨衣才不至於失溫，高山上溫度較低，保暖是一件重要的事，不可輕忽；進入畢祿登山口，即遇陡上山徑，山徑明朗，但很陡，至稜線落差在800公尺，高山上空氣含氧量低，加上身體的適應能力，所以每位山友腳程不一，只能依自己步伐上攀才是上策；山徑雖陡，但因輕裝攀登，故走起來還算有〝自信〞，應付得來；畢祿山徑已來有數次，舊地重走，不生疏，偶而停下小休補充能量，樹梢間可展望遠方崇山，令人敬畏，曾幾何時，帶領〝二八山友〞及〝醫師團隊〞走過的合歡山嶺，也令人感到格外親切與感動，大山雍容的氣質，無限的包容心，永遠留在我的心中；不能再多胡思亂想了，因路途尚遠，收拾背包續攀，突然前方一位山友有些狀況，身體微恙，信心漸失，想自行撤退，此時有點替他擔心，看他情況並不差，但因回返的山徑、林道，並不平順，有其危險性，且路途遙長；就在當下，押後的嚮導趕到，經過一番對講機聯絡，與前方領隊商討結果，水樹兄放棄上攀，願陪同隊友撤退，由〝村哥〞代替押後位置，高超的品德，令人為之動容，〝水樹兄〞已很久沒有見面了，還是非常〝勇健〞，話不多，心地善良，這次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與隊同攀，竟因突發狀況而願意負押隊責任，選擇撤回，令人惋惜及敬佩，也給大家立了一個好榜樣。畢祿山徑幾乎都在巨木松林下，雖陡峭但很美也好走，中上段有一約兩層樓高的垂岩峭壁，但愛心護繩不缺，不錯的踏點，驚而無險，可順利越過，最後通過〝腰高〞的箭竹林，山徑陡但較昔日紮實，且有輔助護繩，約20分鐘，就可攀上稜線叉路口登頂畢祿山，由台地起約2.5小時。
登頂途中我們遇到已由三角點返回的友隊，他們有的在叉路口休息，有的剛從三角點返回，有的躲在箭竹叢中避開寒風休息，大部份都是年輕的山友，半夜由〝台地帳棚〞起登，走了三個多小時，一臉倦容，勉強擠出一些笑容，畢竟高山攀爬是件辛苦的事，他們為我們加油，我們則祝福他們，互相寒暄後，各奔前程，短暫的交會，卻發揮人性善良的一面，於寒風中帶來些許暖流；稜線上，帶有飽滿水氣的季風，氣溫低，所以雨衣依舊穿著，途中經一岩石瘦稜，因風大，壓低身子小心通過，約5～10分鐘到達畢祿山三角點（三等，H3371m），腹地尚稱廣闊，拍照留念，雲層厚實，無展望，看到友隊山友們在基點雀躍拍照，高興的樣子，我們曾經有過，這是值得高興的一刻；回到叉路口，隊伍重新整合，不作久留，往鋸齒連稜挺進。
雨衣仍不離身，隊伍成一路縱隊，領隊要大家小心走，不貪快，因本日的重頭戲正要上演；〝報數〞〝1、2、3、........〞總共23位健腳，另外二位已撤退，隊員士氣高昂，談笑風生，我則〝剉咧等〞，開始是一段平緩寬廣的矮箭竹山坡地，旁有稀疏的巨木、低身的杜鵑林，有數頂帳棚搭在低凹〝閃風〞處，大概是重裝攀登的隊伍；好走的此段山徑，不多久就陡下碎石長坡，要小心走，而橫梗在前方的高聳鋸齒三峰，感覺上是要繞過，不然那佇立如石筍般尖銳的山峰不知要怎麼爬上去；陡下長坡好像沒完沒了，這下心裏有點慌，待會不是要〝還回來〞嗎？長途縱走中，下坡段太長，常會造成山友的心理負擔；之後，山路慢慢回升，愈近鋸山愈陡峭，攀爬頗費力氣，途中有段鐵杉巨木林及整整一大片岩塊覆蓋著草綠色如茵的地衣，往山稜無限延伸，頗為壯觀，宛如侏儸紀世界的場景，孤處一方，讓人無限遐想。
山腰上無強風，氣候舒適，但雨衣還不敢收起，大夥腳步放慢，因較陡的山徑，有時要等候；眼前聳立峭壁，是鋸山登頂前必要攀爬的路徑，壁上掛滿一條條確保繩索，攀爬時隨你抓，山友們排隊等候，使盡〝奶力〞奮勇上攀，由於踏點不明確，身上手腳長短各有不同，大家各搞各的，沒有規則可言，我則遇到瓶頸時，不急於一時，會想辦法轉個身攀爬，也常有〝柳暗花明又一村〞的驚喜感受，既驚險又好玩；生命旅程中，常要克服許多險阻，也許暫停一下，也許退一步想，也許轉個彎，許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，海闊天空；正在峭壁絕境上〝突發奇想〞時，發呆，等在後頭的〝村哥〞叫說〝有法度沒？〞（台語），意思是說可以爬上去嗎？老教頭真關心老弟的安全呢！感恩！心想，〝沒法度也要變成有法度〞（台語），不然要卡在那裏嗎！畢竟這是絕壁，只有一條路，非上不可，沒得幫忙，一切靠自己了；連續通過幾道關卡後到達山頂，鋸山，無基石，H3275m，標識在山徑旁的高地上，一不小心可能錯過，山巔上腹地不大，展望應不錯，但此時，有驚無險地通過此地耗神費力頗多，且時間緊迫，無心久留，只稍微瞄了一下，照相留念就走人。
續行，陡下坡山徑，較之前的碎石坡好走，又有繩索指引，穿過樹林及箭竹林，大部份路徑繞腰走，不久又往上攀升，鋸齒第五峰也不是等閒之輩，有如鋸山的山寨版，也要經過一番折騰才能越過，險峻有過之而無不及，接續的是緩下山徑，一棵巨大的老鐵杉聳立路旁，碩大的樹幹與粗大的盤根，以極優雅的姿態頂立在大岩石上，是鋸齒連稜的〝代表作〞和〝標的物〞，我們要從其粗壯的樹根拉繩翻越，才能接上山徑；走一段繞腰鬆軟路徑後，來到奇岩怪石瘦稜段，景色絕美，幾棵如大型盆栽般的巨木，招搖弄姿（枝），極致平衡的舞藝，定格在時空中，我們這群不速之客，何其幸運地，欣賞到這美妙的舞台劇，我們雀躍讚嘆、感動莫名；時間消逝如流水，一刻也不停，大家只能依依不捨地離開這片美景，邁向未完的旅程。來到一片緩下草原山嶺，導繩依然指引著，山徑起伏不大，一路往下居多，經過東峰（無基石，H3035m），無特色，也容易忽略而過。
突然前方視野豁然開朗，天氣好得出奇，景色令人著迷，走了9個多小時的疲憊身心暫可獲得休息，近在眼前的特殊造型雙峰，是久違的羊頭山嶺，還真像羊頭呢！從這角度觀望，還是第一次，但也看到它溫文的一面；更遠的山稜線就是奇萊東稜，以左側的立霧主山及右側的太魯閣大山最為醒目，天氣漸漸好轉，陽光普照大地，一切的景物顯得更有朝氣，雪白的團圍白雲忽前忽後把遠山塗抹得更神秘，更難以捉摸，引人遐思，令人憐惜；從半夜2點多走到此地也已9小時，大約再30～40分鐘就可到（畢羊慈恩）三叉路口了，這時疲憊的身心可獲得短暫的休息，席坐草原一隅，靜賞這天地間和諧的畫面，山腰上依然不散的雪白浮雲，天際間無邊無痕的蔚藍天空，草原上隨風搖曳的幾棵樹木，深怕擾亂大地寧靜和諧氛圍低聲沙響的矮叢箭竹，大地萬物各斯其所，也相互依存，展現獨特，無可取代，我們也只不過是其中之一，何來〝萬能〞呢？沉思一會兒，〝村哥〞對講機傳來嚮導的呼叫，要確定我們的〝所在〞，我們只好起身加快腳步往三叉路口前進。
此後一路都是緩下山徑，到達樹林區，就見到隊友們各處一隅，享用午餐，大夥話不多，已有疲累現象，能坐絕不站著；在往三叉路口的途中，心裏盤算著，羊頭山徑雖不很長，但此刻前往會太操嗎？最重要的是可能會影響團隊〝收兵〞時間（因大禹嶺離台南、高雄真的很遠）；於是心中已底定，放棄羊頭登頂，但不敢提早讓夥伴們知曉，怕會影響隊友的情緒和決定，畢竟大家都累了，且此時精神相當脆弱，心思容易被〝左右〞；午休後，大家起身一個個往羊頭奔去，我則低聲告訴村哥及領隊我的決定，他們也放心地讓我往慈恩登山口去；羊頭山新路徑，一樣是陡峭，但大部份都在巨林下，繩索導引不缺，3公里陡下1000公尺落差，也是蠻〝硬斗〞的；我因沒有時間壓力，就可漫步在山徑上，山徑清幽，巨木筆直林立，樹林間偶有展望，與昔日碎石陡峭山徑，真是不可同日而語，里程木牌，每百公尺立一根，林務局真用心，感恩，所以羊頭山現已郊山化，難度及危險指數都降低很多，往返一趟約8.5小時可完成；一路下到登山口才下午三點多，一日單攻鋸齒連峰，就此圓滿完成。
這鋸齒連峰，像油彩畫作般一幅接著一幅串聯成這絕美天地，有懸崖、有峭壁、有垂岩、有絕壁、有碎石、有磊石、有瘦稜、有草原；有如瀑溪澗、有雪白雲浪、有如茵地衣、有軟綿箭竹、有高聳巨木、有低身杜鵑、有如石筍般尖銳的山峰、有如盆栽般層層疊疊的百變樹影；冷冽寒風暗夜挺進的林道、晨曦微露的台地登山口、旭日光陽映照的靜謐林間、樹梢林外英姿盡現的崇山峻嶺、極其專注竭盡所能的艱辛攀越；這縱走，走的一方一吋都是險峻，見的一方一吋都是震懾，集群山攀登之大成，集絕世美景於一隅，辛苦的越嶺，雀躍的讚嘆，還有那遠遠長長莫名的感動。
辛苦了一整天，但心情卻滿足和喜悅，鋸齒的景色，是大地巧奪天工的傑作，是人跡罕至的桃花源，它的絕美景致，驚險刺激的攀登畫面，同伴們不畏艱難地克服它，將深留我心中。謹以此文表示對金龍隊及超強隊員的敬意。
謝醫師 2012/12/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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